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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面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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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方便處理祭天告祖等事宜,南巡前幾天,康熙還是回了紫禁城。此次南巡的基調在正月發布的詔旨中就定下了:簡約儀衛,鹵薄不設,勿擾民間。所以京師啟鑾只是象征性的,到暢春園接上洛英時,可見扈從不過幾十人,不像皇家出巡,倒似殷實人家的外游。

車行了幾十裏,洛英才醒悟過來,“呀”地一聲:“這就走了?”

正在看書的皇帝抿嘴一笑,並不理睬。

好幾天不見,見了不溫不火,少言寡語地。她沒有得到意想中的重視,有些失落,故意擠兌他:“這不像你的風格啊!你一貫鋪張浪費,隨行人員不到千人是難以移步的。”。

他充耳不聞,翻過一頁看得津津有味。

這輛四駕馬車黃藤青蓋,內飾雅致但不奢華,皇帝穿著石青色的團福府綢長袍,系玄色麂皮帶,腰間佩戴的玉佩也不過是一般上等貨色,鞋子也尋常,玄色皂底平口履,這身打扮,比當年西北農家投宿時斯文些,較他平常的裝束可是簡樸不少。

倒更顯的清淡沖和容易接近了。

忍不住想撩撥他,她挨過去,道:“我們是不是又微服了?”

馨香襲人,他再也無法裝模作樣地看書了,合上書,笑道:“你倒是經驗豐富!什麽叫微服?”手指藍布窗簾之外:“外頭侍衛少說幾百人!”

她不去自己一側,偏越過他去掀他那一側的窗簾,前後張望,白日高照,綠樹成蔭夾著一條官道,除去他們十多匹騾馬,幾十個人的車隊,就只有偶爾幾個路人,她回頭嫣然一笑:“真的假的?什麽都沒看到!”

上半身懸空橫在他腿上呢,她今天穿著淡紅的桃花碎花瓣短襖,一條丁香紫長裙,襖子短,又掐腰,身段玲瓏,凸露著,頗為招眼。她近來越發放肆了,仗著在吃藥排餘毒,知道他經由上次事後,深感內疚,不敢貿然拿她怎麽樣。

她坐回原位,他收回視線,潤了潤嗓子,揶揄道:“你都看到了,那還叫皇家侍衛?”

“對!便衣隱藏於深處!”她老練地點頭:“還是微服!”

“好!你說微服就是微服罷!”還是少糾纏,免得胡思亂想,他又翻開了書。

她想起當年西北一路的好時光,紅唇上翹,湊到他身旁:“這回你改什麽名字了?還是京城艾氏嗎?”

他“唔”一聲,集中註意力努力看書 。

她得寸進尺,頭靠在他肩上,拖長聲調鶯聲燕語地問:“唔是什麽意思?是還不是?”

他像是沒長耳朵似的。她對於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,直接上手,捧住他的臉扭轉45度,對準自己的,面面相距不過一二公分。

“幾天不見,你怎麽這麽冷淡?”與他一起,這是日常擔心的問題,她盯著他的眼睛,嚴肅地詢問:“是不是又有了新歡?”

不冷淡,不冷淡她吃得消嗎?他沒奈何只好放下書,劍眉一揚,半是自嘲,半是澄清:“新歡?為了你,我現在清心寡欲,都快成和尚了。”

愛情真是排他的,瞧,這麽風流的人,有了心愛,便也收斂了。

洛英自得地笑,拽緊了康熙的臂膀,依偎著什麽都不想,只有幸福。他由她靠著,但過了一會兒便有些心不在焉。她了解他,此人是行動派,點到為止摟摟抱抱,根本滿足不了他。但太過親昵,她對闞聞又有深深地負罪感,她最近一直拿吃藥的事情拖延著,以期安慰自己的良心,他要是知道了,難免怪她自私。她自知,心無旁騖地愛他只能等到闞聞的事了斷了以後,“了斷”這個詞太冷酷,令她鄙視自己,腦子又亂了。

不該這樣啊!這次只有他們倆,說好了每天都是好日子的。

瞧著她眼下還有淺淺的青暈,他問:“你藥吃得怎樣了?我這幾天忙,沒空問駱正安。”

“駱禦醫說我還要吃一陣。”她細聲說,頗有些心虛,因而宛轉一笑,掩飾道:“怎麽,你等不及了?”

“等不及什麽?”他捏起她的下巴,愛憐道:“你越來越不厚道了。”

剪水雙眸,有些害怕,有些羞澀,有些愧疚,又有些期待,由不得低頭吻下去,她唇微顫,被含住了,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地相互慰籍。

“不成!我得找駱正安聊聊!”他氣喘籲籲地說。

然後脖子被她一套,又情不自禁了一番。

馬車停下來,外頭稟報:“主子,已到桑園鎮。”

這才意猶未盡地分開,他先理了理自己,瞧著她雲鬢微亂的樣子,含笑道:“我先下去,你收拾一下再出來。”

其實收拾不收拾的,也沒有多要緊,待洛英下車時,織錦迅速地為她戴上了幕離,況且,夜幕已然低垂。

桑園鎮,是黃河的一個重要渡口。康熙是夜在此用餐後,將從這裏登船,往閱黃河以南各處堤防。

津渡要鎮,雖處北方邊陲,倒也燈火闌珊,熙來人往,特別是沿河碼頭一溜,商家鱗次節比,家家紅燈高掛,顧客盈門。

先行人員早把碼頭以東,臨河的當地名店杏花村包下,是以康熙一行人邁步進店時,整個杏花村兩層樓已經肅清。

“恭…迎…貴…客!”杏花村老板娘親自迎客,一口保定女聲七轉八彎勾魂異常,不僅一班近臣和侍衛都註目於她,前護後衛走在中間的皇帝也不由瞧了她一眼。

原覺得洛英的掐腰小襖頗具誘人之姿,比起此女,好比裹實了一件大棉襖。三月底,黃河邊夜間頗有些涼意,此女單手叉腰妖嬈地立於大紅燈籠下方,衣著算得上暴露,只見她底下蔥綠長裙,外罩絳紗及膝開襟氅衣,氅衣敞著,裏頭一件翠綠的鴛鴦戲水肚兜兜的很緊,簡直令人有破勢而出的擔心。離她哪怕一箭之地,都能聞到濃香刺鼻,原來她的臉頸肩胸等處都敷上了蜜粉,黃紅色的燈光下,光瞅一眼就能聯想到粉膩油滑的觸感。

想著身後還跟著洛英,皇帝攢起濃眉,對行在身旁目不斜視的大儒張廷玉輕聲說:“衡臣,你去問問,是不是走錯店了?這好像有些不成體統。”

張廷玉水晶心肝,知道皇帝一多半是說給洛英聽的,因此也壓低聲量卻又確保洛英能聽到,說:“主子,奴才也見不得這些。事先就盤查過,桑園鎮交通樞紐,客商雲集,都是寂寞旅人,十間酒館八間與風月有關,這一家還差強人意一些,左右不過一頓飯的工夫,還請主子入鄉隨俗,多多擔待!”

“哦!”康熙回頭看一眼洛英,眉端眼正又不失隨和地說:“那也只有這樣了!”

洛英聽著,這聲氣虛偽得很。她隔著幕離的紗,瞧得一清二楚,他回身看她的時候,又掠了老板娘一眼。

誰是這一行的主人,這是明擺著的。老板娘在杏花村迎來送往,閱人無數,論相貌、風度、氣勢、財力,她都沒見過這樣的男子,酥手晃動紅紗巾,她“咯咯咯”三聲嬌笑後,把無數媚眼準確無誤地送達這群人中最高傲的他。

洛英一陣作嘔,差點把早間喝的藥吐了出來。

到了二樓,織錦等女侍簇擁著洛英便往西側的包房走,眼看男女要分道,洛英扯住皇帝的衣角,只是不放。

隨行人員配合地放慢腳步,康熙很有些尷尬,低聲呵斥:“不得胡鬧!一幫爺們,你在,多有不便!”

於是,她只得隨女眷走,三步一回頭地看,以康熙為首,男人們都進了東邊的包房,而老板娘,扭動水蛇腰,吱溜一下,也鉆了進去,並麻利地關上了門。

這一頓飯,嘴沒張幾下,耳朵倒是一直支楞著。就算安靜若機,她也恍然聽得仿佛有隱隱笑聲。一想起老板娘一身艷俗的透視裝,前凸後翹的站姿,洛英牙咬的格格響,這算得上是清朝保定版的金卡戴珊了吧!把男人們的目光都收集過去了,而他呢,在她虎視眈眈下,也起碼帶了兩眼。還誇口說做和尚呢!世上哪有這麽葷的和尚?

東包房的晚餐吃了頗有一段時光,出了酒樓,老板娘陪到門外,銷魂方言殷勤送別,桃花眼一直電力十足圍繞皇帝做最後的狂轟濫炸,大概是洛英的心理作用,隔著紗幕,她竟瞧出皇帝眼角隱含的得色。轎子停在門口,皇帝引洛英上其中的一頂轎,伸手給她時,她猶豫了一下,考慮到隨從眾多,有礙觀瞻,忍住了沒有推開他,但是在握住他手時,毫不猶豫地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背。

皇帝什麽表示沒有,關上她的轎簾,隨後上了後面的一座轎。

洛英不放心,掀開窗幕往後看,雖然皇帝的轎子也起了,老板娘還依依地站在杏花村的紅燈籠下揮手道別,有一個男人,在紅燈籠下走過,很高的個子,突然停下,往洛英的方向看來,洛英人在暗處,看的分明,那人的臉遮著一張木無表情的面具,紅色燈光下,十分森然。

洛英關上窗幕時,身上一顫,生生打了一個寒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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